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鳳求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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鳳求凰

菩薩低眉, 有著萬千慈悲,仿若能將世間諸人都救出這無邊苦海。

謝璋瞧著這被再度掩蔽得嚴嚴實實的密間,挑眉笑語:“昭華就不想要再瞧瞧?其實那些東西是很有意思的, 透出那些字就仿佛能把大鄴這江山社稷文武百官盡數瞧得幹凈。”

孟夷光擡眸看著笑盈盈仿若尋常的謝璋,亦是輕聲含笑說:“把自個給捂在那不見日頭的隱晦地界裏, 去細細琢磨旁人的一舉一動, 我可是沒有方載那般的好興致。”

謝璋又是笑起,他笑得十足張揚顏色, 灼灼笑意盈在他的眉梢眼角, 許是笑得前仰後合太過,遭了報應, 謝璋這昏迷數日早已有些僵硬的身子差點一歪倒下,孟夷光趕緊伸手扶住,免得叫這位才從禦榻上起身來的官家,又要躺回去。

謝璋穩住身子,就勢便攬住孟夷光, 笑瞇瞇地湊近孟夷光,說道:“我就知道昭華嘴硬心軟, 其實心裏頭還是很掛念我這身子的。”他語調放得很是有些黏糊意思, “長生許是還記恨我從前罰他的事, 剛剛聽了你的話來作弄我,可是使了頗大氣力的, 叫我現在還疼得很。”

孟夷光在謝璋頰上那抹暈紅處重重地摁了下, 看著謝璋頗有些做作地擺出疼痛顏色, 笑道:“咱們官家傷得這樣重, 還不趕緊去叫魏良策請太醫來。”

謝璋面色頗為正經,他故作認真姿態, 說著:“這樣可是不好,若是傳出去我是被太子給弄傷,太子又是承著世上最最好的皇後娘娘意思,那豈不是要叫市井裏頭編出來四五出新戲,多有損咱們皇後娘娘聲名,多所以我就忍一忍便好了。”他說著說著,還裝模作樣地扮起委屈來,簡直像是個委曲求全的閨閣小姐。

雖說心裏頭還有點旁的繁亂心緒在作祟,但看著眼前謝璋像模像樣地擺出那柔弱小姐架勢,說句實在話,雖說謝璋身形生得頎長高挑,樣貌也不是什麽貌似好女的陰柔,但他這略一低眸顏色,還是要比那些面帶嬌弱可憐,實則眼珠溜溜轉透出壞心眼的稚嫩少女,更有點楚楚可憐。

叫孟夷光不禁莞爾一笑,半帶打趣道:“怪不得皇城司能人輩出,原來咱們官家就是這世上難得的一把做戲好手。”她雙眸猶如春水澈澈清明,於是雖然話裏頭多多少少帶著那似有似無的陰陽怪氣,但還真就仿佛只是無意。

謝璋在心裏頭琢磨了下孟夷光這句話,看著孟夷光那笑意晏晏的清亮明眸,謝璋覺得他與孟夷光其實在做戲這道上也算是不相伯仲,也怪不得會成就為一對恩愛和樂可為天下萬民表率的帝後,但這話說出來,一個不好就是要惹得孟夷光不悅的。

至於皇城司,謝璋覺得孟夷光實在太過擡舉他們了,那天躺在禦榻上裝昏聽著,他就知道孟夷光是瞧出來了其中不對,這都是要怪應無虞他們露餡,當日聽著那小吏在孟夷光身前戰戰兢兢的,謝璋就知道不好。

大鄴高高在雲巔立的官家絲毫沒有想到,他那世上只此一家的陰陽怪氣和居高臨下,怎是個出身平平的小吏敢膽大妄為地說出來的,那陰晴不定的冷嘲熱諷任誰聽著,都是大鄴官家親口所說。

瞧著孟夷光仰著張清媚精致的面容笑吟吟看著自個,謝璋大方笑道:“應無虞是我一手提拔出來命他領著皇城司的,我眼光向來不錯。”

孟夷光眉眼彎彎,好像方才卻是不過是隨口所說的一句平常誇讚,她說:“方載確實是禦下有方,眼光獨到。”

瞥了眼二人身後的那尊燃燈佛像,孟夷光雖說是不信這些神神鬼鬼玩意兒,但也覺得在佛前探究這多少有些蠅營狗茍的算計,實在頗為怪異,她溫聲笑道:“咱們也別站在佛前說話了,我扶方載到外頭榻上坐坐吧,你這重病初愈的,可是要小心些的。”

謝璋頷首,被孟夷光輕緩地扶著往屏風外走去,謝璋垂眸看著孟夷光這樣輕飄飄地略過,仿佛半點都不好奇他究竟何時醒來的,心裏頭卻是莫名有些不得勁起來。

謝璋不明說,孟夷光也不問,孟夷光心裏頭淡淡想到,這或許就是謝璋所謂的“等”,看誰更耐不住自己的脾性,看誰先在這樣的靜裏有所動響,她在那盤棋上輸給謝璋,就已經長了幾分教訓,孟夷光現在還真是想要和謝璋比一比誰更能耐住心性。

殿外傳來謝恒明媚響亮的笑語,孟夷光隨意一擡眸,就瞧見謝恒正和一幫宮婢太監玩那捉龍尾的追逐,他自個玩得快活盡興,卻不知那些宮侍既要防著這位金貴太子爺莫要摔著,又要別太過明顯地放水,可以說是勞心勞力得很。

倚在靠枕上的謝璋也往窗牖外瞧了眼,覺得謝恒這過分活潑招搖的脾性實在不隨他,看著正在妝臺上挑揀的孟夷光,謝璋也有些想不出孟夷光會這般玩鬧的模樣,他凝神望著孟夷光,忍不住猜想孟夷光年幼時候會是副什麽樣子。

孟夷光選了玄色蹙金流雲百福紋的抹額,又擇了條相同顏色的發帶,剛一擡眸,就從鏡裏瞧見了謝璋細致專註的目光,在過燦過盛的日光裏,謝璋那副秾艷俊俏的好皮囊略有模糊,唯有那雙多情的眸熠熠,這實在是雙會騙人心折在他身上的眼。

並未出聲,孟夷光取出把玉梳,轉身走到謝璋身後,給謝璋梳攏著長發,孟夷光倏地想起當年大婚之日裏“人的頭發軟,心腸就也軟”的那番話,她那時確實是說錯了,她淡淡一笑,覺得謝璋這心腸可算是天底下最最堅硬冷酷,不會被世間萬物任何一種所更改。

給謝璋戴好那條抹額,孟夷光剛想要收回手,便被謝璋一把握住,他仰頭一雙眼緊緊地註視著孟夷光,笑意盈盈地問道:“昭華是何時知道我醒過來的?”他握得依舊並不嚴緊,不會讓孟夷光不舒服得覺得被禁錮,而是好像只要孟夷光輕一掙脫,便可從那松松的抓握裏輕易脫離。

這位一向擅長高高在上等著魚咬鉤的官家,頭一回不再穩坐明堂,問出了這仿佛無關痛癢的一句話。

孟夷光低下眸,一如從前般並不躲閃地與謝璋對視,於是謝璋可以看著那雙世上生得最最精致漂亮的眸緩緩笑起,他曾經看過孟夷光很多次這樣的笑起,也只看過孟夷光,因為世上旁人就算是兩位太後娘娘,也並不會直視謝璋,那在所有人看來都是對官家的僭越,所以所有人都是低眉順眼的。

孟夷光手輕輕撫在謝璋臉上,在謝璋昏迷那些時日裏這是她很常做的事,她柔聲說道:“在垂拱殿沒有擺放瓊花的那一日裏,我摸著方載臉龐時候…”她微微俯身,笑意繾綣,聲音略有纏綿意思,“你的眼睫很輕很快地眨了一下,但我還是瞧見了,瞧得分明,很是清楚。”

孟夷光站起身,輕笑道:“只要有一點點差錯,一出完美無瑕的戲就可以被尋出無數漏洞來。”她挑眉笑著,有些意氣風發顏色。

“妻者,齊也。”謝璋大笑, “昭華不愧是我唯一的皇後娘娘,我唯一的結發妻子。”

“既然如此,那方載也就莫要在對我也遮掩了,不然怎麽可稱得上所謂妻者,齊也。”

孟夷光抽回自己的手,她坐到羅漢榻上,帶笑看著也坐正身子的謝璋,輕聲說道:“還請方載解一解我這心中疑惑。”她目光落在禦榻旁花架上又重擺上的瓊花,“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?”

謝璋瞥了眼那清雅皎然仿佛未落世俗的素瓊,悠然笑道:“這世上花無毒,藥也無毒,可是只要在這兩樣東西裏頭分別落下些仿佛有益處的好東西,就能成可害人命的好玩意。”他稍一輕嘆,像是有些慨嘆,可面上笑意卻是絲毫未有消減,“這世上唯有一毒,就是人心。”

“那日楚王會退下,也是因為他也看到了花架上的瓊花換作了海棠,他知道毒已被解,所以才相信你已然醒來。”

謝璋輕一點頭,孟夷光繼續說道:“驚春果然只是個被放在明面上的幌子,在瓊花裏動手腳是林衡署那些侍奉花草的內監所為,自方載昏迷以後,每每有需煎藥時候,我都是要玉茗去牢牢盯著他們的…”孟夷光細細思索,“玉茗自幼侍奉在我身旁,沒有道理會背棄我,那便是在尚藥局或太醫院出了差錯。”

謝璋笑道:“昭華說得不錯。”他並不賣關子,“是尚藥局依藥方配藥時候被添了東西。”

“所以你這又是在等什麽?”孟夷光看著謝璋,“你那日明明醒來,卻還是命應無虞帶人過來垂拱殿,露出仿佛你並未醒來的馬腳,又已然知曉林衡署和尚藥局裏誰是聽信楚王之王,卻還是不動如山,未叫人捉拿,這些其實已經足夠給楚王定罪了。”

謝璋牽住孟夷光的手,笑語:“謝琰覺得謝瑀是被他擺弄的棋子,可其實謝琰自己也不過是旁人可隨意指使的一枚無關緊要卒子。”他眸色深深,“我現在想要的就是贏過這盤棋,抓住棋局背後那自以為深藏不露的人。”

孟夷光回握住謝璋,在他手上輕輕寫下一個“陳”字,謝璋向著孟夷光一眨眼,表示孟夷光猜得對。

“所以說這世上還有哪家夫妻能比你我更為般配。”謝璋笑語粲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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